Will you love me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
能驯养鲸鱼的人
每个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天赋，而且是上下五千年，几百亿人中No.1的天赋，但是这个天赋或许一辈子都无法用到。
吉林有个护士的天赋是数论，她能解决困扰世界几百年的所有数论问题，可是她高考偏科分数不够，填了护理专业，从此与数学再没半点缘分。浙江有个律师的天赋是狩猎猛犸象，无论多大的猛犸象他都能一击致命，可是猛犸象已经灭绝了一万年，只能在西伯利亚的冰层下面找到。唐代长安有个做木匠的小哥，淘宝直播带货的功力远胜李佳琦，可是一千年以后，他墓木已朽，那个光辉灿烂的舞台才姗姗来迟。
所以总归是错过了。
我知道有这样一个老人，天赋是驯养鲸鱼。但他生在新疆，祖祖辈辈在沙漠边缘牵着骆驼行走，从没见过一条鲸。
少年的梦里总有一片海，黑白巨兽在水天相接处跃出海面，风中传来低沉悠长的鲸歌。他不知道那是什么生物，只是本能地迷恋，颤栗而无法自拔。
长大后他离开家，进了政府开办的工厂。厂里的图书室有一套十万个为什么，工程师拿着那本书给儿子讲解知识的时候，他正巧路过，书上那副黑白巨兽的插图突然就直撞进他眼睛里来。
“这是鲸鱼，世界上最大的动物……不，不是鱼，是哺乳动物。”
哦，原来你是鲸鱼。
他默默在心里重复一遍。
这人实在不算什么优秀的人物。头脑不太灵活，认识几百个汉字，不是文盲却也不精明。好在有一膀子力气，扛得动钢材，还能学明白该怎么使用设备，但也就止步于此，管理层是永远爬不上去的。
后来他娶了汉人媳妇，成了家，生了儿女，儿女又长大成人，离开家乡。
家里添置了电视，偶尔会有关于海洋生物的节目。他总是笑呵呵看着，探头跟媳妇说：“你看，是鲸鱼。”
“我知道那是鲸鱼。”媳妇有点嫌弃地回答。
已经有多少年没梦见鲸鱼了？
梦里不再有海，取而代之的是繁重的工作，工友的吵闹，妻子的调动，儿女的学费，还有柴米油盐鸡毛蒜皮。
许多年过去，他逐渐衰老，眼睛昏花，手脚颤抖，平平淡淡地离开工厂，退休回家。
于是梦里连鸡毛蒜皮也不剩下，只余空寂。
女儿定居厦门，早闯出自己的天地，休年假时带外孙去冲绳看海，也记得把老父母千里迢迢接过来，去国外游玩一圈。
冲绳可以观鲸，清早一家人坐船出海，中午终于开到据说有鲸群的海域。游客们都站在甲板上，四下里张望，等了半个小时，结果一无所获。
小外孙被太阳晒得发蔫，嘟着嘴去找外公撒娇，却看到老人揣着手，笑呵呵站在一边看海，点着头仿佛乐在其中。
海有什么好看的？
“海很好看。”他抱起外孙，伸手指点。“你想看的鲸鱼，他们就在那下面，现在正在吃中午饭。”
“我不信。”
“他们会出现的，你看。”
随着他的手指向远处海面，那庞大的海洋精灵忽然一跃而起，身形矫健又优雅，尾鳍击出雪白的水花。
然后是第二条，第三条，整个鲸群似乎都在肆意展示自己，有一条还游到船边，高高喷出一团水雾，打湿了他们的头发。
“哇！”外孙惊叫，又赶忙捂住嘴，生怕惊跑了它们似的。“好大啊！”
“我和他们说，我小外孙特别想看鲸鱼，他们就游过来了。是不是很厉害？”
“外公你骗人。”
“没有，是真的。”他仍然笑着，挥挥手，向不远处的鲸群致意。
鲸鱼唱起歌来，那是一首人类无法听到，只为他而唱的歌。直到他们的船返航，鲸歌仍然在海上回响着。
这就是我所知的，一生仅仅一次，那个老人与鲸鱼相遇的故事。